對于大多數(shù)家庭來說,老鼠是有害的動物,但是并不妨礙有一些人喜歡養(yǎng)不同品種的鼠,那些鼠很可愛,鼠有什么用呢?為什么有人喜歡養(yǎng)這個動物,其實鼠很有方向感,帶領我們找到東西,下面小編帶來的是有方向感的鼠散文。
“就這兒了。”妹夫俊庭把車?亢,隨手將車廂里備好的兩節(jié)木棍分給我一根。這是根柞木棍兒,直徑約三四公分,長也就五六十公分,握在手里,不粗不細,不長不短,還挺瓷實。此刻,太陽剛剛拱出地平線,并不耀眼,也沒霞彩,只有通紅通紅、渾圓渾圓、干干凈凈的一輪,那鼓鼓脹脹的樣子,好像隨時都能迸濺出半天血來。
這是一片紅松林,位于半山腰上,隔著一條窄窄的山路,下邊是淡黃的落葉松林,直鋪到山腳;紅松林上邊,是五彩斑斕的次生林,一直絢爛到山頂。在這深秋時節(jié),遠遠望去,紅松林就像一條寬寬的翠綠色玉帶,束在大山腰間,將大山扮成了一個春晚舞臺上身著盛裝的藏族漢子,陽光熱烈,敦厚雄壯,溫暖而峻拔。
隨俊庭進入林中,就像進入了一個巨大而靜雅的廳堂里,心中反倒一下子閑敞起來。紅松并不擁擠,甚至有些稀疏,就像一個個紳士,筆直地站立著,誰也不隨便走動,相互間沒有明顯親疏,保持著恒定距離。它們舉著碩大的翡翠酒杯,有的在脈脈對望,有的在禮節(jié)性寒暄,有的附耳竊竊私語,究竟說些啥,我什么也沒聽到,耳朵里只有寂靜,就連踩在厚厚的松針上,也只有嗞嗞的微響。間或傳來幾下“嘎、嘎”的聲音,那是跟鼠人在敲樹催鼠。
林間偶爾也會有一兩棵柞樹、椴樹或樺樹,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灌木,顯得很不協(xié)調(diào),猶如雅客紛至的酒會上突然闖進來一個馬夫甚至乞討者。尤其是柞樹,黑骨嶙峋,枝椏歪斜,火燒雷劈過一般,與紅松為伍,更顯邋遢鄙陋。林下卻很干凈,遍地松針,鋪就了一張淡黃的地毯。松腳全都穿著綠鞋,清一色老款苔蘚面料,鞋腰較低,與其高挑的身材不成比例,若是高筒綠靴會更好些。遠近零星地點綴些或紅或黃的闊葉,以及碧綠的蘇鐵蕨。呼吸著清涼的淡淡松香,走在這又厚又軟的地毯上,真的如踩云團,如入仙境,舒服又愜意。
突然,俊庭將木棍向前投擲出去,一只小動物受到驚嚇迅疾地向樹上爬去。這就是松鼠,因其通體黝黑,當?shù)赜炙追Q黑鼠。“你就跟著它吧。”俊庭右手持棍,左手提筐,躡手躡腳地繼續(xù)向林中深入,去找另外一只黑鼠了。此刻松林里,遠遠近近已有多個人影,有的樹樁般佇立,有的緩緩游移,在淡淡霧氣中與樹身時錯時疊,如形似魄。
“跟鼠”是當?shù)厝瞬杉勺拥囊环N方法。松果采集,很多年前就已承包給個人,松子成熟后,承包人會雇傭許多人上山采摘,此項工作一經(jīng)完成,周邊的人們便蜂擁而至,采集漏采的松塔。他們有的練就了能爬善摘的好身手,腳上套一雙“腳扎子”,在樹上爬上爬下,矯健靈活,如猿似猴;有的在樹邊架起梯子,爬至梯頂,再伸出帶鐵勾的長竿,就可將松塔一一勾落。但近幾年接連有事故發(fā)生,多是從樹上跌落,輕則腿斷臂折,重則高位截癱。于是,許多人便選擇了“跟鼠”這種零風險的采塔方式。
黑鼠在樹冠里上下左右巡尋,你就站在不遠不近處,將目光緊緊鎖定那個小小黑影。若它跳到另一棵樹上,你就跟進幾步或調(diào)整一下觀察角度;若它隱匿于綠蔭中,或倦怠不前,你只須上前用木棍敲擊一下樹干,它便繼續(xù)勞作了。有時,它并非一定要在你視線里,沿著樹枝游走,尤其在這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時,那顫動的枝稍,便分明標注了它的位置。
遇到松塔,它就嘴叼塔鱗,兩手抱塔,“咔吧”一下將其扭下,接著會聽到“啪嗒”一聲,那已是松塔落地。隨即,它會迅速地沿樹干沖下來,試圖將松塔叼起運走,這時,你要趕緊將棍子投擲過去,驚嚇中,它必會掉頭又回到樹上,開始了下一個松塔的找尋與采摘。地上的松塔,自然就是你的了。但黑鼠遵循著嚴格的作息時間,清晨約五點到七點左右,下午約一點到三點左右,嚴格遵循四小時工作制,其他時間,概不奉陪。若有加班加點,純屬個例。
昨晚對酌時,借著酒興,俊庭給我講起這些,他把整個跟鼠過程及要領描述的繪聲繪色,把我的興致撩撥得風發(fā)盎然。
我發(fā)現(xiàn)我跟的這只黑鼠,非常精致漂亮,皮毛油光锃亮,像披著黑色的綢緞。走在松枝上,就像雜技演員走在鋼絲上,只是演員尚且搖搖晃晃,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平衡,而它卻如履平地,游走如龍,穩(wěn)健迅捷,輕松自如。長長的尾巴似乎比身子還長,水平著向后伸展開去,一旦停下,便又高高豎起,像一根天線,搜集著周邊信息。它一定有著豐富的采塔經(jīng)驗,你看它先是竄到樹的頂端,居高臨下俯察一番后,才又下到樹冠中橫向巡游。上上下下終無所獲,便跳躍到另一棵樹上。
忽然,樹上隱約傳來“咔吧”一聲,它一定采到了松塔!可我并沒看到松塔掉落的影子,也沒聽到那 “啪嗒”一聲落地的聲音,走過去用棍子使勁敲打幾下樹干,卻見它又輕裝出發(fā)了。它只顧游走,好像無心找塔,且明顯加快了速度,在樹間竄來竄去。此時,我一絲不茍地仰臉跟蹤,卻早已失去了東西南北。不知在林中饒了多大個圈子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,這不又回到了剛才那棵樹前嗎?
這時,那黑鼠卻不見了。我正疑惑地搜索著,一低頭,只見它叼著松塔已跑到遠處,我正要把木棍擲去,那黑影卻倏然蒸發(fā)了。鼠小鬼大呀!掰塔時,它一定是發(fā)現(xiàn)了我的跟蹤覬覦,竟然將松塔暫置于樹杈上,先是將我調(diào)離,之后又輾轉迂回,最后伺機將松塔取跑。是鼠太機智,還是我太愚蠢?把空空的筐子狠狠摔在地上,心中的屈辱油然而生。
這時候,有個中年婦女,右手持棍,左臂挎?zhèn)玲瓏小筐,一邊盯著樹上,一邊走走停停地游移過來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,她后背上還有一個編織袋子,鼓鼓的,至少已有二三十個松塔。經(jīng)過我身邊時,瞄了一眼地上的框子,又看看我,臉上閃過一絲微笑,然后仰起頭,又去跟她的黑鼠了。但究竟往哪走,卻取決于鼠。這時候,人是沒有方向的。
據(jù)說,松鼠的洞穴并不在紅松林里,它們采集到的松子也絕不儲藏在此,應該是在落葉松林和次生林里。紅松林屬于松鼠們工作的公共區(qū),若將松子儲藏在這兒,一是權屬不好界定,再就是采塔人眾,多有驚擾。所以,此外上下的其它區(qū)域,才有著它們各自的領地。所采松子,也并非一定全部倉儲于地下,有的就將整個松塔擱置于樹杈上。去年冬天,人們給旁邊的落葉松清林打杈時,便不時有松塔被振落下來。正是松鼠的這種特別習性,才為紅松種群的擴展提供了契機,因為鼠倉設有多處,難免就有遺忘或余漏,這些埋于地下的松子,在來年春暖花開雨水到來時,便萌芽了。
我終于又跟上了一只黑鼠。沒多一會兒,便聽到“咯吱咯吱”聲,一些碎屑紛紛飄落下來,我想,它一定尚未早餐,便在樹上直接嗑食了!于是,趕緊跑到更近處,用力將棍子拋向樹冠,想把它驚跑,使其將松塔丟落,怎奈我力不能及,棍子剛至半空便墜落下來。我又到樹下猛敲松干,可它死抱松塔就是不離不棄,啃下的碎片竟撒到我臉上,對我公然的挑釁和羞辱!我抬腳使勁踹樹,松樹紋絲不動,倒把腳硌得生疼。這時,黑鼠卻踩著道軌似的松枝,小火車般開溜了,只是多了一節(jié)車廂——嘴里叼著的那枚明顯變小的松塔。松塔上的葉片叫果鱗,青時嚴密包裹,干后便向外卷翹起來。
我恍然大悟,這個鬼精靈,為了減輕運輸中與枝枝杈杈的剮蹭及自身負載,這才將干翹的果鱗扒掉,只留頂部少許,以便叼銜。它明顯加快了速度,試圖將我甩掉,有時則左躲右藏,想拋開我的視線。它跑我緊跟,它停我敲樹。也許,這是它今天采到的第一枚塔,但這也是我今天有可能收獲到的第一枚,甚至是唯一的一枚。所以,它越是不松口,我越是憋足勁集中眼力用目光死死纏住它。當來到一棵老柞樹旁邊時,它縱身一躍,跳了過去,可緊接著就沒了蹤影。柞樹枝疏葉枯,根本就沒它隱身的地方,能藏哪里?我楞了一下,忽然醒悟,迅速跑到老樹后面,卻見那黑鼠正沿著樹干背面往下溜呢,見我趕來,才又迅速掉頭爬回樹上……
也不知跟了多長時間,揉揉眼,覺得有些恍惚。這時,林子里盡其所有,都開始與我作對。滿坡紅松哪還有半點斯文,全都變成了獨腳獸,一個個綠蹄子紛紛奔跑起來。它們年歲大,心眼多,一會兒扔幾根枯枝,一會兒把裸根橫到我腳下,暗暗使絆子;幾棵雜樹荊條也突然冒出來瞎起哄,不是抽我一鞭子,就是撓我一爪子;最可恨就是那不朽不爛的樹墩子,竟不失時機的狠狠踢了我一個大跟頭,好像與我有徹骨深仇。
看來,松鼠與它們才是一家人、一條心啊。尤其是紅松樹,搞不懂它們?yōu)楹闻c人結仇,偌大個紅松林,哪一棵不是人工所栽,可它們忘恩負義不念舊情,竟三番兩次的把采塔人從它肩膀上一杵子搥下來?蓪κ髤s截然相反,每棵樹都伸展出千百只手,將其接力般默契傳送,這棵才剛遞出去,那棵便伸手接過來,樹與樹之間搭起了千萬座橋梁。即便兩樹太遠夠不著,可每當鼠子跳躍過去,總有一只柔韌的手臂將其不差毫厘的穩(wěn)穩(wěn)接住。在這場艱苦的周旋角逐中,我好像是個入侵者,掠奪者,而松鼠倒似乎一直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。自然界也講得道多助,失道寡助嗎?
就在 “逃”與“跟”膠著之時,一個黑影突然在眼前墜落,接著就是“噗——嗒”一聲。原來,那松鼠也已疲憊不堪,在做一個難度系數(shù)較高的跳躍時,動作變形失位,便與松塔一起墜落下來。呵呵,世界頂級的體操選手,也難免一失呀!那黑鼠只在地上打了個滾兒,便又迅捷地回到樹上。
我撿起松塔端詳,只見光光的頂部,僅有三四片果鱗向外翻展著,花瓣一般,很像一個帶葉的菠蘿。它的松子們,一層一層,一圈一圈地裸露出來,褐色小屁股齊整整撅向外面,嬰兒般熟睡著,之前所發(fā)生的一切,竟沒能將它們驚醒,小身子依然擠在那狹小的子床里,做它們綠油油的夢。
那黑鼠趴在樹枝上卻不走,俯視著我吱吱叫個不停,兩個前爪還不時地拍打著松枝。鼠叫無疑是門外語,我聽不懂,但料定是在咒罵我,從它的動作和神態(tài)里,我看到了憤怒、沮喪和無辜。
我心里忽然一顫,一種悲憫愧疚之情油然而生。松鼠采塔,完全是為了生存,松子是它們的必需品,是主糧;而我們鼠口奪塔,卻是為了享受美味,更有的是為了利益,為了換取鈔票。據(jù)說,有一對專業(yè)父子,這一季下來,賣松子收入高達兩萬多元。曾幾何時,我們毀林開荒拓展了那么多耕地,以生產(chǎn)各種作物供我們享用;可留給松鼠的紅松林卻少之又少,若不儲藏足夠的松子等食物,在冰雪覆蓋寒風呼號的漫漫長冬里,它們準會受到饑餓的威脅,甚至餓死、凍死,就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。作為萬物之靈,這“跟鼠”,究竟是鼠的悲哀,還是人的悲哀?我決定放棄再“跟”它,我怕在這場人鼠游戲中,將自己迷失掉。還是祝它有個豐收的早晨吧。
我在一棵紅松旁坐下來,一邊歇息,一邊等著俊庭。
跟前有個樹墩子讓我十分震驚,枝枝杈杈胡亂地堆在不遠處,如案發(fā)現(xiàn)場遺棄的破衣爛帽,而樹身卻沒有了。樹墩粗細如中年人腰圍,截面還很鮮亮,一圈圈年輪上,有粒粒松脂魚籽般凝結著,陽光在樹隙間斜射在上面,如珠似鉆,燦燦若星,如淚如血,哭祭著又一棵生命的消失。
樹墩一側,那棵蘇鐵蕨卻未傷毫厘。看著它,我腦海里便不由的浮現(xiàn)出恐龍、始祖鳥、熱帶雨林等。據(jù)說,蘇鐵蕨與恐龍曾共存于侏羅紀時代,但主宰全球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達一億六千萬年的恐龍,后來還是滅絕了,而蘇鐵蕨卻生存至今,難怪現(xiàn)在已是萬木蕭索,它卻仍是綠意盎然。七八張橢圓披針形葉片,像闊大的綠色翎羽,一扇扇圍成圓形向上斜立著,越及尖部,越向外翻卷,像巨大的花朵開懷綻放,更像一盞極度夸張的喇叭,以我們無法察覺的頻率,向空中吹奏著億萬年前的生命樂音。
俊庭終于回來了,挎著滿滿一筐松塔。見我筐里只有禿光光的一枚,便戲謔我:這還不夠黑鼠的一天伙食呢!我也揶揄道:我還以為你把自己弄丟了呢!但心里卻在想,對于我,足夠了——這一枚小小松塔,不就是一片森林、一座大山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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