獄中題壁的詩意
《獄中題壁》
作者:譚嗣同
原文:
望門投止思張儉,忍死須臾待杜根。
我自橫刀向天笑,去留肝膽兩昆侖。
注釋:
1、張儉(jiǎn):東漢末年,張儉因彈劾宦官,反被誣為結(jié)黨營私,在困迫中逃亡,看到有人家就進(jìn)去躲避,一路上受人保護(hù)
2、東漢時,杜根曾上書要求鄧太后把政治權(quán)交給安帝。太后大怒,命人把杜根裝入袋中摔死,執(zhí)法者同情他,讓他逃過一劫。太后死后,他又復(fù)官。譚這句詩的意思是說,未能上書太后,請其歸政光緒,有愧杜根。
3、譚這一句詩的意思是:新黨既不宜逃,又不宜諫,只有訴諸武力。今所謀既不成功,譚視死如歸,亦甘之如飴。
4、比喻去者和留下的都是光明磊落、肝膽相照,像昆侖山一樣巍峨高大。
5、選自《譚嗣同全集》。譚嗣同,近代維新派政治家,思想家。
詩意:
望門投宿想到了東漢時的張儉,
希望你們能像東漢時的杜根那樣,
忍死求生,堅(jiān)持斗爭。
即使屠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,
我也要仰天大笑,
出逃或留下來的同志們,
都是像昆侖山一樣的英雄好漢。
賞析:
首先,趙文的解釋使譚詩的第四句和第三句含義有所重復(fù),這在絕句中是不大可能的。其次,這樣解使得整首詩尤其詩的后兩句的詩意表達(dá)總是不那么暢快淋漓,不僅不甚吻合詩人寫作該詩時的悲壯慷慨之心情,而且也有異于先對象性描述后自我性抒說的絕句表達(dá)方式。再者,趙文似乎文字互有抵觸。他一下子說“去留”是指代生死之行為,一下子又說“去留”是指代出走與留下之行為的行為者,究竟指代什么,文中含混不定。
翟南明確地認(rèn)為:其一,“昆侖”不是指人,而是指橫空出世、莽然浩壯的昆侖山;其二,“去留”不是指“一去”和“一留”,在詩人的該詩句中,“去留”不是一個字義相對或相反的并列式動詞詞組,而是一個字義相近或相同的并列式動詞詞組;其三,“肝膽”所引申的不是指英勇之人,而是指浩然之氣;其四,“去留肝膽兩昆侖”的總體詩義是:去留下自己那如莽莽昆侖一樣的浩然之氣吧!也即是“去留肝膽兩昆侖”的意思。——此詩頗近文天祥《過零丁洋》“人生自古誰無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”的味道。
我為什么這樣解?因?yàn)槲艺J(rèn)為,解詩不能僅著手于詞字,更要著手于詩的總體寓意,并且要尤其著手于詩人寫作該詩的特定歷史背景和特定心理狀態(tài)。特別是對這樣一種反映重大歷史事件,表達(dá)正義呼聲和抒說自我胸懷的作品,更要從作者當(dāng)時所處的背景、環(huán)境和心情、心境出發(fā)去仔細(xì)揣摩。
大家知道,該詩是譚嗣同就義前題在獄中壁上的絕命詩。1898年6月11日,光緒皇帝頒布“明定國是”詔書,宣布變法。1898年9月21日,慈禧太后就發(fā)動政變,囚禁光緒皇帝并開始大肆搜捕和屠殺維新派人物。譚嗣同當(dāng)時拒絕了別人請他逃走的勸告(康有為經(jīng)上海逃往香港,梁啟超經(jīng)天津逃往日本),決心一死,愿以身殉法來喚醒和警策國人。他說:“各國變法,無不從流血而成,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,此國之所以不昌也。有之,請自嗣同始。”詩的前兩句,表達(dá)的恰恰是:一些人“望門投止”地匆忙避難出走,使人想起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的張儉;一些人“忍死須臾”地自愿留下,并不畏一死,為的是能有更多的人能如一樣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的杜根那樣,出來堅(jiān)貞不屈地效命于朝廷的興亡大業(yè)。詩的后兩句,則意為:而我呢,自赴一死,慷慨激揚(yáng);仰笑蒼天,凜然刑場!而留下的,將是那如莽莽昆侖一樣的浩然肝膽之氣!
“去留”的“去”字,這里是指一種行為趨向,意為“去留下”,“去留得”,沒有很實(shí)在的意義。譚嗣同是湖南瀏陽人。據(jù)我所知,南方方言和現(xiàn)在的普通話一樣,下面這種用法是常有的:用“去”去輔助另一個動詞構(gòu)成一個動詞詞組或動詞短語,而這個動詞詞組或動詞短語的含義大致就是后一個動詞的含義,如“去想一下”,“去死吧”,“明天去做什么”等等。這里的“去”字,并不表示空間上的去這里去那里,而是表示時間上的行為、事態(tài)之趨勢和傾向。()也就是說,“去”可表空間意義上的位移,也可表時間意義上的發(fā)生。從整首詩的意思來看,“去留肝膽兩昆侖”中的“去”,應(yīng)是時間意義上的“去”,而不是空間意義上的“去”。很多人的理解,包括趙金九先生,恰恰是把它當(dāng)作空間意義上“去”。而我們所流行的各種解釋,都是這樣思維定勢。我想,那時的官話或北方話也應(yīng)有這種用法吧?“去”字的這種重要語義,《現(xiàn)代漢語詞典》、《辭!范加杏涊d。
當(dāng)然,“去留肝膽兩昆侖”這樣寫,是詩句表達(dá)的需要——包括平仄,全部的含義在于指代自己如莽莽昆侖一樣的浩然肝膽之氣。實(shí)際上,直接從字面上去解,去留下如昆侖一樣的“肝”(一昆侖)和如昆侖一樣的“膽”(一昆侖),這不也一樣表達(dá)了詩人的視死如歸、浩氣凜然和慷慨悲壯嗎?正是那種強(qiáng)烈的崇高感和悲壯感,激勵著詩人不畏一死、凜然刑場。而這句所表達(dá)的,正是那種震撼人心靈的、自赴一死的強(qiáng)烈崇高感和強(qiáng)烈悲壯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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