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事做就是對一個人的最大獎賞
文/許錫良
做事其實是人生的最大獎賞。不做事的時候,其實感覺并不好,很容易空虛無聊。想起了在古希臘那個西西弗往山上推動滾石的神話故事,以前很是不能理解,感覺那是多么無聊的事情啊。把巨石使勁推到山頂,然后,巨石又從山頂滾下來,然后又推上去……周而復始,永不停止。其實,人的一生不也是這樣嗎?推動滾石雖然體力繁重、枯燥乏味,然而,相對于一個人無所事事而言,能夠有石頭可以推動,還是一種幸福。至少,那個過程的時光是比較容易過的。
最近幾天,我平生第一次到廣州的某監(jiān)獄里為犯人們上了一天的課。我深感意外的是,這可能是聽過我的課的人群中,聽得最認真的學生了。平時在學校上課,學生總是有溜號的,開小差的,心不在焉的,然而,在犯人的群體里,無論講什么,他們都是睜大的雙眼,靜靜地聽著,手里還飛快地記著筆記,有時記慢了,還會舉手報告沒有記全,要求再重復一遍。這個群體有老有少,有文化水平高的,也有小學沒有畢業(yè)的,但是不論是什么年齡的人,都似乎變成了小學生,齊聲回答問題,認真做筆記,其實他們大多在中小學的時候是聽課不認真的那類學生。
課間我問一些犯人,在監(jiān)獄里最開心的事情是什么,竟然得到的回答是“每天有事情做”。在監(jiān)獄里,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被罰在牢房里休息,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能夠大家一起出來做事情。大家爭著做事,即使是一個抽水馬桶也是反復擦洗得非常干凈的。沒有想到監(jiān)獄里的一切都是這樣干凈,那么多人都在閑著,而這里能夠提供的事情又非常有限。因此,讓犯人做事,就是對他的最大獎賞。監(jiān)獄里的一些管理的懲罰手段,常常就是把犯人隔離起來,不讓他與其他犯人接觸,也不給他事情去做,很快就會感覺孤獨、空虛、無聊。在監(jiān)獄里,無論多么枯燥乏味的事情,只要在一起做,就會很開心。盡管做這些事情幾乎也是沒有什么報酬的,即使有也是非常低微的,但是,大家還是爭著去做。
這讓我想起最近有一個小學老師退休座談會時發(fā)表自己的感慨的情景:終于熬到退休了,突然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輕松感,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。終于解脫了,不必為班級的事情,為學校的事情牽腸掛肚了。在座聽的其他老師一邊聽著,一邊眼里充滿了羨慕的眼光。是啊,什么時候輪到自己啊。輪到我講話的時候,我說的一段話讓大家驚訝不已,我說:“其實,用不了三個月,我們這位光榮退休的老教師很快就會厭倦自己的退休的自由生活,因為無事可做,也脫離了自己以前的人際關(guān)系,人的心靈是很容易孤寂的。要不,日本的退休老人大多仍然選擇做一份工作,無論什么工作,目的不在于增加收入,而是為了自己不脫離社會關(guān)系。”人是天然的社會性動物,必須在一定的社會關(guān)系中,帶著事情去做,這樣才不會讓自己孤獨、衰老。
人生幸福無非就是有希望、有人愛、有事做。懶惰其實并非一種幸福狀態(tài),而閑得無聊更是可怕的人生情景。還是找一些事情來做吧。喜歡主動找事做的人,永遠也不會空虛無聊。其實,這個世界上也是這樣的法則,一個喜歡做事,而且把事情做得非常完美的人,對他的獎賞也只是下一個更為重要的事情。一個老師的課上得好,那么,很快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課找到他來上,一個修理工技術(shù)精湛,那么,對他的獎賞就是越來越多的修理業(yè)務(wù)找到他,一個高明的醫(yī)生如果治病特別有療效,那么,找他的病人也會源源不斷,這在許多人看來,好像不太公平,越是能者越是多勞,然而,人的職業(yè)尊嚴,人的職業(yè)幸福與人生快樂,其實都蘊藏其中。
停了一個多月沒有寫東西,手摸到鍵盤,突然感覺手指有點不聽使喚,打字速度突然慢了許多,而且許多字容易打錯,大腦也退化得厲害了,許多時間不再有靈光閃現(xiàn)出現(xiàn),寫作的沖動與激情,也下降了許多,讀得多了,想寫的東西反而少了。
我終于明白了,為什么有許多人一生只讀不寫,這是有原因的。因為讀,確實是一種思想懶惰的表現(xiàn)。叔本華說,讀別人的東西,就是拿自己的大腦當別人思想的跑馬場,幾乎不費什么心思。只有自己動腦筋思考的時候,那個腦袋才會腦洞大開。不要等到有了靈感才來寫作,而是要不斷地寫,只有不斷地寫,你才會有寫下去的沖動與激情。久而不用,就退化了。人的哪種器官不是這樣的呢?
我從來沒有過一間屬于自己的書房,那怕是很小的一間書房。每次有朋友來我家,看到我讀書寫作的地方,竟然是那樣的狹小,那樣的雜亂,那樣的簡陋,都會非常感嘆起來:“哦,原來,你的那么多的文章,就是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里寫出來的啊。”這常常讓我感覺尷尬,而不是自豪,其實,我對寫作環(huán)境的要求是非常高的,只是沒有條件,才被迫接受這樣的寫作環(huán)境而已。
隨著年齡的增長,我越來越渴望有一間自己的書房,不需要多大,能夠擺一張書桌,幾個書架,可以在書架上分門別類地擺放上我的全部的書籍就夠了。而不是像現(xiàn)在這樣堆得像山一樣堆在一起,查找起來非常不方便,久而久之,也懶得去查找了。
我現(xiàn)在非常理解,當年林語堂先生寫的散文《我的愿望》里,第一個愿望為什么就寫了想要一個書房,他說:“我要一間自己的書房,可以安心工作。并不要怎樣清潔齊整,應有幾分凌亂,七分莊嚴中帶三分隨便,住起來才舒服。天花板下,最好掛一盞佛廟的長明燈,入其室,稍有油煙氣味。此外又有煙味、書味,及各種不甚了了的房味。最好是沙發(fā)上置一小書架,橫陳各種書籍,可以隨意翻讀。種類不要多,但不可太雜,只有幾種心中好讀的書,以及幾次重讀過的書——即使是天下人皆詈為無聊的書也無妨。不要理論太牽強乏味之書,只以合個人口味為限。西洋新書可與野叟曝言雜陳,孟德斯鳩可與福爾摩斯小說并列。”讀著這樣的愿望,我感覺林語堂先生似乎就在說出我的心聲?梢哉f,天下真正讀書寫作的人,其實他們的感受與愿望是一樣的。
其實,從做事的角度來看,書房也只是一個教書先生的工作車間而已,人們上班是要有車間或者辦公室的,而一個學者的工作場所就是他的書房,可是,能夠有自己的書房的學者,在大城市里其實是不多的,因為房價很貴,工資待遇又很低,像我這樣一大家人住在一起,有老有小,又沒有自己的辦公室,甚至也沒有自己的辦公桌,真的沒有其他地方可去的,但是,又有許多文字要寫,有時真的是沒有辦法。
所以,我還是最喜歡出差的日子,在酒店里非常安靜,而且又有WIFI,沒有任何人來打擾,那是我寫作效率最高的時候。白天雖然講課很累,但是,晚上的寫作其實只是一種娛樂,只會緩解疲勞,不算是工作了。寫點東西,不是想要留下什么有永恒價值的東西,而是享受這個過程。一邊寫著,一邊時間就過去了。在這個過程中,思維開始活躍,大腦開始清醒,內(nèi)心感覺開始充實。
從前,我們把人們的勞動定位為一種負擔,因此把“勞動”二字罩上了許多光環(huán),比如“勞動最光榮”之類,其實目的也還是為了防止人們偷懶。其實,“勞動”與“做事”還是不能夠完全等同。因為“勞動”常常是被人指派的,是強行要求的任務(wù),常常也不是自己自己的工作,而“做事”或者“工作”卻不同,多帶有一些樂趣,至少是自己主動選擇的結(jié)果。將工作變成娛樂的唯一辦法就是自己喜歡這個工作,除此之外,沒有其他辦法。可見一個人選擇適合自己的工作是多么重要。
興趣是最好的老師,有興趣,才會持久。適合才是最好的工作。這當然是在自由、開放的社會里才能夠?qū)崿F(xiàn)的。一個社會如果不能夠提供多樣化的工作供不同興趣的人群選擇,或者,人們不能夠根據(jù)自己的興趣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,這對個人與社會都是一種極大的損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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