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高中時,一個人在學校附近租住,住的地方離家太遠,高一時父親在學校附近找了個活,以方便陪我。
雖說是為了陪我吧,事實卻是我陪他。當時為了多掙幾個錢,他中午向來是不回來的,在外面湊合一頓,到晚上近十點才回來;貋頃r總帶些零食啥的。然后說說自己一天的生活:“今天不錯,加了一班,多掙了五十多塊,還喝了兩瓶啤酒。”這時我總拿著筆寫著作業(yè),也不怎么回他。那時我總要到十一點多才睡覺,我們住的地方太小,兩張床就幾乎占滿了整個房間。他看我沒有休息的意思,不好自己先睡,又無事可做,便出去找人閑聊。后來逛得還遠了些,甚至跟一家小賣部的人還混熟了。
之后,他傷著了腿,便嘮叨著回家了:“錢沒掙多少,還傷了腿,今年真倒霉。”
那年高考完后,兩個多月的假期,本想找點活干,結果他說我這小身板哪里有活能給我干的,于是我索性去了許家臺,陪他幾天。
在許家臺只呆了十多天。每天十點多起床,玩會手機,吃午飯,又午睡,再玩手機。只有晚飯后才陪他一起去散散步。只是許家臺是個極荒涼的地方,根本沒有什么可游玩的。所以只好沿著他們廠子前的一條馬路走。所幸馬路兩旁立著兩排高聳的白楊,枝葉茂盛,氣勢逼人。從西邊而來的涼風順著傍晚的霞光撲在臉上,他躬腰與我并肩行著。他全程都在談周遭的作物,什么油菜、胡麻、白菜啦等等之類的東西。我并無興趣,卻仍聽得格外認真,還不時地發(fā)問,他講的很地道,就像某個農(nóng)林大學畢業(yè)的研究生,可是他連高中都沒上過。
在那十幾天里,我曾生過一次病,整個口腔發(fā)炎,疼得厲害,吃不下東西。而且我一向胃不太好,吃完藥后老是惡心,再加上不怎么吃飯,臉色一下子就下來了。那天下午,他突然跟我說,他去買個冰鎮(zhèn)西瓜吧,吃完后口腔肯定消炎。大熱天的吃個西瓜確實不錯,于是我說:“行。”然后他騎著院里那輛破自行車就去了。我從窗戶里看到他的背影在廠子大門中一閃而過,一陣莫名的心慌。門上的鐵欄桿冒著熱浪,院中一片沉寂,一點兒風也沒有。
我刻意不去想那灼熱的天,低頭看著手機。卻不時抬頭瞄一眼門口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那個身影再次閃過鐵欄桿,我聽見自行車咔擦咔擦的聲音。他提了一大包東西進來。兩瓶冰啤酒,一斤多鹵肉,兩個西瓜,其中一個破了,上面沾了些泥土,他懊惱地說著:“路上掉了一個,唉呀,怎么會掉了呢!”,“還好還好,有一個沒破。”
我看著他,笑著說:“正好,不然你還得去食堂找把刀呢,哈哈。”
再后來到了大學,新訓時每個周末都要給他打電話,說一說這一周的事。“這周我們打靶,差一點兒就打滿了呢!”,“周三時隊列會操,結果我們發(fā)揮失常,全營在雨里哭。”,“現(xiàn)在我的身體好多了,胃病也好了呢!”。他總孩子似的聽著,等我說完總要說小心別傷著,你那小身板訓練時別太拼。
小時候總以為父親就是天,牽著我走,我累了的時候他會背著我;小時候總以為父親天不怕地不怕,參過軍的他是個真英雄;小時候總抱怨象棋下不過他,手勁沒他大,抱怨沒他高、沒他成熟、沒他聰明、沒他厲害……然而當歲月一晃而過,皺紋如同水波在他額前涌出,黑色的頭發(fā)下是黑色的頭皮,彎了腰,成了童年里隔壁家的老爺爺?shù)臉幼訒r,我知道他該像小孩子一樣生活了。
如果可以,我愿牽著他走,他累了的時候我會背著他,讓火紅的夕陽灑滿他的臉龐,讓涼爽的風拂動他的頭發(fā),白楊樹在他身旁波光粼粼,嘩嘩作響,聽他說著那些田間地頭里關于汗水和收獲的故事。
“那些蘋果樹沒人管,都死了,不然今年該掛果了;不過核桃長得挺好,就是后院太小,蓬頭展不開;來年種點花菜也挺好,你看那個頭,真有份量;對了,后院的白菜也不知道有蟲沒有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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