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童年時的故鄉(xiāng),房子不多,院落稀少。我家老屋后面是一個園子,樹木、竹林間雜,還長有野草閑花。老屋只有兩間房子,一間廚房和一個客廳。三代同堂,祖父祖母、父母親,還有我們四兄弟姊妹。有些擁擠。父輩們就做了新屋,建造在老屋北邊不過五十米的地方。
那時的新房子是在偏僻的北方村頭,東南方是一棵參天的大楓樹;再北方是一排孤零零的學(xué)校和一片麥地;東邊是朱家大院,背靠背,他們的屋子大門朝東,我家的屋子大門向西,中間還有一些距離;大門口不足二十米就是一個大竹園,四周都圍的是石頭墻,里面的竹子很茂盛。竹園里、大楓樹上的鳥雀兒嘰嘰喳喳叫喚不停。特別是在清晨和傍晚時分,它們像吵架一般,叫喚得更歡快。我也許自出生之日就聆聽了鳥雀兒的叫聲,習(xí)以為常。
我們有時候還攀爬到石頭墻上去玩,也翻到竹園里去,掰竹筍子,或砍竹子。特別是夏天,竹園里很涼爽。各類鳥雀在頭頂上鳴唱,似乎是歡迎我們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。但是,竹園里有蛇出沒。更有蜘蛛、蝎子、蜈蚣之類的蟲子在里面。
我們進(jìn)去的時候,撞在蜘蛛網(wǎng)上,也碰撞到網(wǎng)上的蜘蛛。這是正常的事情。有時候,還驚動蝎子、蜈蚣,它們一聽到響聲,就鉆到落下的竹葉底下。我們撿起一根枯竹子撥開竹葉,它們嚇得飛動著兩排細(xì)腿,快速地鉆進(jìn)土洞穴里,或石頭墻縫隙里。我們有時候還同蛇相逢,這樣的機(jī)會很少。蛇看到我們這些初生之犢不怕虎的小孩,也快速地回避,從不同我們正面交鋒。它“哧溜”一聲,不知道鉆到什么洞穴里去了。不是大人們說得那么可怕,好像竹園里是禁區(qū),那里關(guān)著一園子的蛇、蟲,不能進(jìn)去。當(dāng)時,我想:大人們是不是嚇唬我們,不讓我們進(jìn)竹園里,是不是怕我們弄壞了竹筍呢?剛露頭的尖尖竹筍碰到我們的腳,就夭折了。竹園里有很多竹子,也有許多竹筍,斷幾支竹筍無所謂。
竹園的北邊是耕地,南邊、西邊是幾家鄧姓人家居住。各自門前屋后是高大的四季青樹、樟樹、皂角樹,郁郁蔥蔥的樣子。各家還喂養(yǎng)有雞、鴨、豬、狗、貓之類的家禽家畜。
那年秋末的天氣,鄧家的雞每天莫名其妙地少一、兩只,他們就在竹園里尋找,正看到我和黑伢在竹園里,問道:“看到我們家的雞沒有?”我們?nèi)鐚?shí)回答:“雞在竹園里放哩!彼麄冋f:“是蛹了的雞!蔽覀兡涿畹?fù)u頭,失蹤了的雞,我們?nèi)绾沃滥?他們不相信我們說的話,還悄悄地到我們家的門前察看,是否有雞毛落在地上,還以為是我們偷了他們的雞,宰殺吃了。
有一天,秋高氣爽的日子,秋風(fēng)掃落葉。竹園里的竹子在秋風(fēng)中發(fā)出“沙沙”聲,鳥雀兒的叫聲急促不安。還有在竹園里的雞突然間飛到石墻上,或飛到竹園外,發(fā)出“哥哥”的叫聲。這不同尋常的叫聲,預(yù)示著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(fā)生。
黑伢拉著我說:“竹園里有動靜,我們看看。”我們奔跑到竹園外的石墻邊上,正要往石墻上翻爬。忽然,一只金黃色的似貓兒的動物從竹林里沖上石墻。一只雞還未來得及飛躍,就被那只動物叼在嘴里,發(fā)出一聲“咯咯”叫聲,就啞口無聲。那動物看到我和黑之后,調(diào)頭就跳進(jìn)竹園里去。黑伢喊叫道:“野貓子,野貓子叼走了雞子!
黑伢的喊叫聲招來了鄧家的人。他們進(jìn)竹園里去一看,那動物叼著雞子從竹林里鉆過,不見蹤影。鄧家人說:“不是野貓子,是黃鼠狼。”
“狼?”我渾身一個激靈。
鄧家人說:“這個狼不是那個吃人的狼,這是吃雞子的黃鼠狼!
“不是野貓子么?”黑伢還說,“原來,是黃鼠狼!
鄧家人說:“怪不得我們家每天少了雞子呢,是這個畜牲在作妖孽!彼麄儙准衣(lián)合起來,要捉拿黃鼠狼歸案。
當(dāng)日,就有幾個大人拿著砍刀、鋤頭到竹園里尋找黃鼠狼的蹤跡。我們小孩子也跟著去,我和黑伢有時就在竹園里玩耍,居然沒有發(fā)現(xiàn)黃鼠狼?梢娝侨绾螜C(jī)警,專門避開人的身影,突襲竹園里的雞子。
大人們在竹林間尋來找去,就是沒有發(fā)現(xiàn)黃鼠狼的一點(diǎn)線索。他們自言自語地說:“怪了呢?黃鼠狼鉆到哪里去了呢?是不是在棉花地呢?”秋后的棉花地里棉花也摘下了,只有棉花桿還立在地里。他們從竹園里出去,在棉花地里來回探尋。有路過的人問道:“找么事?”
“找黃鼠狼!编嚰胰舜鸬,“它偷了我們的雞。”
路過的人說:“棉花地里哪能有黃鼠狼呢?在竹園里。”
鄧家人說:“在竹園里找遍了,不見黃鼠狼的影子!彼麄儓(jiān)信黃鼠狼就在棉花地里,但是,連黃鼠狼的毛也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更奇怪的是偷了這么多雞子,雞毛也沒有看到一根。難道黃鼠狼生諄羆ψ用?藗儧]有任何收獲,只好草草收場。但是,雞子還是放出籠子,不能關(guān)著養(yǎng)。雞子也不長記性,它的同伴在竹園里被黃鼠狼叼走了,它們依然還要到竹園里去。因?yàn)橹駡@里有很多豐富的蟲子、螞蟻、嫩草之類的食物。俗話說:“人為財(cái)死,鳥為食亡!彪u子也如同鳥雀一樣,為食而亡。
鄧家人就攔截雞子,不讓那些不長記性的畜牲到竹園里去,那是它們死亡之地。只要不抓到黃鼠狼,每天就要少一、兩只雞子。這在那個年代,是一個家庭的經(jīng)濟(jì)損失。
他們?yōu)槭裁凑也坏近S鼠狼的蹤跡呢?難道黃鼠狼不在竹園里么?黑伢帶著我又翻爬進(jìn)竹園里。在竹林間,鳥雀兒永遠(yuǎn)在竹梢頭快樂地唱著歌。竹葉子無論有風(fēng)無風(fēng),始終為鳥雀兒伴奏。黑伢是我的叔伯侄子,但是,他大我一歲,喊我為九爺。我故鄉(xiāng)的約定俗成是叔字輩稱爺;爺字輩稱爹。
我們叔侄倆翻進(jìn)竹園里,沒有弄出大的動作。悄悄地繞著竹林轉(zhuǎn)圈子。因?yàn)殡u子在不斷地覓食,它們一邊尋食一邊還發(fā)出愉快的咯叫聲。這樣,它們就要招來黃鼠狼。
忽然,黑伢在幾棵竹叢后面小聲對我說:“九爺,看那里。”他指著前方一堵石墻。我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,那石墻下一個金黃色的腦袋伸了出來,它左右看看,就鉆了出來。它后面又鉆出來了一只灰色的黃鼠狼。它們正要撲向就近的一只雞子。我激動地大喊:“黃鼠狼!彼鼈円宦牭巾懧,轉(zhuǎn)頭就鉆到石墻下去了。
“九爺,你喊么事嘛?”黑伢埋怨說,“看它們么樣抓雞子!
我說:“過去看看,它們鉆到石墻縫里去了!蔽覀冿w奔過去。原來,那石墻下生長幾棵灌木,是四季常青的那種灌木。就在灌木林后有一個洞口,僅有小盆子大小的洞口。如果不撥開灌木樹枝,難以發(fā)現(xiàn)這里
有一個洞穴。難怪人們找不到黃鼠狼的洞口呢!
黑伢撥開灌木樹枝,洞穴曝露出來,那洞口上還散落有不少的雞毛。更能證明黃鼠狼的洞穴所在之地就是這里。我們在竹林里高興地大喊大叫:“找到了黃鼠狼!蔽覀兊慕新曃齺砹肃嚰业拇笕藗,他們本來提防著黃鼠狼偷雞,一聽到我們的喊聲,就拿棍握棒趕到竹園里。把竹林里的鳥雀兒驚得亂飛。他們有三個大人來到石墻下,問道:“黃鼠狼在哪里?”當(dāng)他們看到石墻下的洞穴之時,兩三下,把灌木樹枝掰斷,其中一人拿著竹棍伸到洞穴里攪動。竹棍只進(jìn)去半截,就不能再深入。他說:“洞穴拐彎了,可能向下去!
于是,有人提出用夾子夾。他們中的一人趕忙回家拿來夾子。這是他們自己動手制作的一種夾子,是用來夾大老鼠的夾子。就是用竹子彎成一個弓的形體,中間按上機(jī)關(guān),只要動物頭伸向前,觸動了機(jī)關(guān),就能把它的腦袋夾住。夾住了腦袋,動物就不能跑了。他們就把這個夾子安置在洞穴口,并且把夾子固定在石墻上。只要黃鼠狼從洞穴里伸出頭,就能夾住它的頭。
大家都撤離洞口處,站在遠(yuǎn)處的竹林里,偷窺這洞穴口,看黃鼠狼如何從洞里伸出頭來,被設(shè)下機(jī)關(guān)夾住。我們等了很久,沒有看到洞口處有動靜。大人們說:“洞里的黃鼠狼太狡猾了。它好像知道洞口布下機(jī)關(guān),就是不出洞。我們就把夾子安置在洞穴口,只要它出洞口,就能夾住它。明日來收夾子,也收黃鼠狼!贝蠹揖统烦鲋駡@。
第二天,太陽剛從東方升起,鳥雀兒還在嘰嘰喳喳叫喚聲中,我和黑伢不約而同地來到竹園邊,看到鄧家人從竹園里走出來。但是,沒有看到他們捉拿到黃鼠狼。我問:“黃鼠狼呢,夾住么?”那大人只是搖頭,說:“黃鼠狼太狡詐了。它把夾子頂翻在一邊,還是照常進(jìn)出洞口。我要換一個機(jī)關(guān),拿一個籠子來。”
他所說的籠子就是用木板做成的一種長方體的小箱子,在箱體里面按上機(jī)關(guān),有動物進(jìn)去了,觸動了機(jī)關(guān),箱口的門從上落下,閘住了箱門。動物就關(guān)在里面,跑不掉。他們把所謂的籠子安裝在黃鼠狼的洞口上。
上半天,沒有什么動靜。大家都耐心地等待著能捉到黃鼠狼。我和黑伢有時候還爬到石墻上,看一看,聽一聽,那籠子是否有響動。一個上午沒有半點(diǎn)聲響,只見鳥雀兒在竹枝頭吵鬧,伴隨著秋風(fēng)的颯颯聲。黑伢有些疲憊了,不再到竹園邊。我有時偷偷摸摸地來到竹園的石墻下,聽一聽竹園里的籠子是否有響動。就在下午的時候,我聽到竹園邊有雞子的慘叫聲,是那種在宰殺之前的嘎叫聲。我知道是雞子被黃鼠狼叼上了。鄧家人也聽到了竹園里的雞叫聲,便飛奔進(jìn)竹園。我也從一處入口處跟進(jìn)竹園,只見一只金黃色的黃鼠狼叼著雞子往洞口跑。當(dāng)黃鼠狼跑到洞穴口時被安置在洞口的籠子擋住,不能把叼著的雞一同帶進(jìn)洞穴里去。大人們已經(jīng)手捏棍棒,吆喝著穿過竹林。黃鼠狼看到有人攆過來,在籠子上跳了幾跳,要翻越石墻。大人們將手中的棍棒丟過去,砸在黃鼠狼身上,它一個翻滾,落在地上。黃鼠狼又一個翻身,丟掉雞子,從籠子的一角鉆進(jìn)洞穴里。
我隨著大人們來到洞口處,原來,狡黠的黃鼠狼把洞口的籠子頂開,露出洞口一角,正好容它從洞穴進(jìn)出。但是,它僅有狡獪而沒有智商,沒有計(jì)算到叼著雞子不能從洞穴一角進(jìn)入。大人們挪開籠子,很有些失望地說:“沒有招了!彼麄儞炱鸨灰Т┎弊拥碾u子,又說:“能燉一肉罐子雞湯。可惜了,還是一個下蛋的母雞!
“么樣擁謎辛?¢]饈保有大人從竹園邊路過,聽到竹園里的人喊鳥叫聲,進(jìn)入竹園中,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就出招,“用煙火熏!
“哎呦呦!”鄧家人恍然大悟,“我們怎么沒有想到呢?”于是,他們就把竹園里的干竹枝、竹葉等柴草收集來,塞進(jìn)洞穴里。有抽煙的人拿出火柴點(diǎn)燃柴草。頓時,洞中的火焰起來了。他們又把濕樹葉、鮮草丟進(jìn)燃燒的洞穴里。一股濃煙直冒,石墻縫隙里也在冒煙。
村莊里的人看到北邊的竹園里狼煙滾滾,以為是我們小孩玩火,點(diǎn)燃了竹林。大家趕過來救火,當(dāng)?shù)弥茄S鼠狼時,大家都把竹園圍上,四面有人看守。等待黃鼠狼從洞里熏出來,好抓捕。
不一會兒,守在洞口的大人們看到冒煙的洞口沖出一只金黃色的黃鼠狼,它身上的毛被煙火燎得糊焦。它看到人們在洞口外,發(fā)出一聲“吱”叫聲,跳著繞開人們,在竹林里亂竄,把大家引在它身后追逐。
就在這時候,又從洞穴里跑出來三只黃鼠狼,一溜煙穿過竹林,竄上石墻,跳到竹園外。竹園外、竹園內(nèi)的人們看到黃鼠狼竄了出來,大家吶喊:“捉黃鼠狼,捉拿黃鼠狼!”大家手忙腳亂地捕捉,追擊那三只黃鼠狼。竹園內(nèi)的一只黃鼠狼趁機(jī)也竄逃出竹園,追隨那三只黃鼠狼,一眨眼之間,它們鉆進(jìn)棉花地里。人們又在棉花地里尋找一氣,不見黃鼠狼的蹤跡。
自這以后,有許多年沒有看到黃鼠狼在竹園里偷雞。再后來,這一個園子里的竹子砍掉了,建了房子,更看不見黃鼠狼的影子。
草于201*年11月2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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